反賭博合法化聯盟

釋昭慧

中文摘要

2009年九月二十六日澎湖「博弈公投」，反賭陣營大獲全勝，本文針對此一事件，作如下之敘述、詮釋、分析與評議：
一、敘述博弈公投之立法背景、社運回應與兩造角力過程。
二、探討反賭社運團體在博弈政策議題上，十餘年來杯葛決策的過程、影響力、以及影響決策的方法與結果。
三、分析本次反賭運動的特色與博弈公投勝出的原因。

本次反賭運動，開展出了迥異於傳統社運模式的新社運風貌：結合了全國性及地方性之之各種非政府組織，並邀國際反賭人士予以臂助。各宗教之教會領袖與熱心教友成為反賭群眾運動的重要推手。加上反賭社運超越藍、綠之政治立場，使得民眾的投票動機，純依「是否開賭」之公共議題而作考量，不受政黨屬性或綁樁買票的影響。

「博弈公投」相關條款，顯係為促賭而量身打造，業已嚴重牴觸公投法之母法，政府為圖利特定財團與政客，不惜領銜破壞法治。未料這樣一來，反而讓社運團體有了著力的焦點，深植草根而作反賭宣導，終於與澎湖民眾聯手，封殺博弈條款出局。

十六年反賭蒼桑史，讓我們充分見證了「邪不勝正」的原理，並且再次印證人間淨土的信念念——不怕共業深重，只怕共願不足。倘若共願的力量夠大，共業終究是可以轉變的！

九二六澎湖博弈公投
──台灣社運以公投對抗金權政治獲勝首例評析

釋昭慧

一、前言—小蝦米對抗大鯨魚

民國九十八（2009）年九月二十六日，台灣離島澎湖縣的縣政府舉辦了台灣史上首度「開賭與否」的公民投票（以下簡稱「博弈公投」）。這場地方公投，事涉國際賭業財團是否能入駐台灣？是否會引起台灣政經社會與生態環境的重大變化？因此不但舉國矚目，連國際媒體也都十分關注。

「反賭博合法化聯盟」（以下簡稱「反賭方」或「反賭聯盟」）不斷透過論述，並援用國外賭場所在地堅實數據，指出一旦開賭，必將導致犯罪率、自殺率、離婚率、破產率、偏執性賭徒年增加率、青少年染上賭癮年增加率，悉數飆高。

然而這些論述時常遭到媒體封殺，反之，從中央到地方，促成賭博合法化的首長、高官、民代、財團、媒體與學者（以下簡稱「促賭方」或「促賭人士」）聯手炒作，以豐沛的行政資源、優惠的法律政策、成篇累牘的報導與專論、一面倒的村里說明會，幾近洗腦般地大量釋放「開賭致富」的消息。

促賭方與反賭方的資源與資訊，有著如此巨大的落差，加上澎湖是個經濟弱勢的窮縣，就業機會有限，人口不斷外流，面對「開賭致富」的美麗說詞，焉能無動於心？因此觀察家大都認定：博弈公投的結果，一定是促賭方勝出。

然而，就在促賭人士以為唾手可得之際，九二六下午開票出來，澎湖選民竟以他們的睿智，擊潰政治人物和利益團體所營造的賭場的美夢。最後總票數，反對票17359票、贊成票13397票，反對票遠超出將近四千票；就比例而言，同意票占43.56%，不同意票占56.44%。開賭方案遭到澎湖民眾的封殺，反賭陣營大獲全勝！

此中，不畏「賭博共和國」與「開賭總統」之譏，而力挺促賭政策的馬英九總統，台、澎促賭政客，以及購入所謂「博弈概念股」與澎湖房地產的投資客，也在這場政經大豪賭中，成了慘不忍睹的輸家。反賭人士譜出了「小蝦米對抗大鯨魚」的島上傳奇錄。開票完畢，筆者第一時致電向天主教洪山川總主教報此喜訊，支持反賭聯盟不遺餘力的洪總主教慨然言道：
「你們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既是「不可能的事」，為何可以「完成」它？這已引起了台灣社會各界、國際媒體與海外賭場集團的關注。本文將針對此一事件，作政策面與社會面之詮釋分析與評議。由於篇幅有限，且過往筆者與其他反賭盟友，業已發表過許多論文、專論或投書，表述聯盟之所以反對開放賭場，在治安、社會、政治、經濟等等方面的各種理由，因此本文不擬贅述「何以反對開設賭場」的問題。

二、簡述十六年反賭社運史

回顧台灣「促賭與反賭之爭」，光是筆者為反賭馬而參戰至今，就已連續打了十五年以上。台灣的「促賭與反賭之爭」共分三大戰役：一、開放賭馬之爭。二、開放彩券之爭。三、開放賭場之爭。這三次促賭、反賭拉鋸戰，在以立法院為主戰場的角力過程中，勝負互見。最後，反賭陣營兩勝一敗——反賭馬與反賭場之訴求，大獲全勝；反彩券之訴求，則不幸先勝後敗。茲回顧十六年反賭社運史，簡述如下：
　（一）開放賭馬之爭

民國八十二（1993）年十二月十六日，臺北市政府意圖開放關渡與社子為賭馬場，為此而舉辦了「賽馬座談會」。時關懷生命協會創會未久（筆者擔任該協會創會理事長），提倡動物權不遺餘力，基於對賭馬賽局中馬匹處境的關切，立即展開了對反賭馬運動。
　　賭馬的受害者，首當其衝的就是馬匹。過早而嚴苛的訓練，導致發育中的馬匹半數以上骨折；與賽時高速度的要求，經常導致馬匹受傷；為求勝選而不當用藥，更是導致馬匹肺臟出血的元凶。而受傷後或年邁的馬匹，由於不能再當搖錢樹，下場都很淒慘，殘忍屠殺之後，被製成馬肉罐頭。

賭馬在西方和香港行之有年，伴隨而來的場外下注、黑道介入、環境破壞與交通癱瘓還是小事，更可怕的是撩起熾盛的賭風，導致多少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悲劇。再者，凡重視動物福利的民間組織，莫不對這種「拿馬的生命來豪睹」的金錢遊戲，深惡痛絕，但因賭馬所帶來的政商利益業已盤根錯節，所以欲制止而不能。

為了制止開放賭馬，筆者與秘書長朱增宏成了該場「賽馬座談會」的不請之友，基於「愛護動物」、「保育綠地」與「遏阻賭風」等立場，全力表達反對意見。

同時，由於筆者應農委會之邀，擔任「動物保護法」起草委員，為了反抗「賭馬集團」金額龐大而手法綿密的政商運作，筆者極力主張加入「反賭馬條款」。賭馬財團由於業已投資四十億元，深恐血本無歸、發財夢碎，因此動用了豐沛的政商人脈，全力封殺「反賭馬條款」。於是促賭與反賭兩造，展開了長達五年之久的法案拉鋸戰，從農委會戰到行政院，再從行政院戰到立法院。

直到民國八十七（1998）年十月十三日，民進黨立委沈富雄所提出的民間版動物保護法草案，終於在立法院三讀通過，該法第十條，明訂「不得作賭博性的動物競賽」，不但堵住了「賽馬」的發展空間，同時也制止了「賽狗」、「鬥狗」乃至「鬥雞」的歪風。值得注意的是，鬥狗的凶猛犬隻，一旦無有勝用後，有的直接予以殘忍撲殺，有的被放逐而成了流浪狗，不但損害動物福祉，而且製造社會問題。該項法條當然也可以制止「賽鴿」，但由於反賭方並非衝著賽鴿而來，因此反賭人士與賽鴿業者，至今相安無事，賽鴿也從未依本法條而蒙開罰。

這項動保法中的反賭馬條款，讓賭馬財團業已投資的四十億元，剎時血本無歸。台灣也因此而成為全球第一個透過民主議事程序封殺賭馬出局的國家。

遲至九十六（2007）年三月，民進黨扁政府主政晚期，研考會提出了「中南部推動特許競技型運動」計畫，準備一舉於台灣本島開放賽車、賽馬與賭場。此中規劃開放雲林縣設置賭馬場，但賭馬財團元氣大傷，過往「到嘴鴉子飛了」的餘悸猶存，因此開放運動彩券的法源依據（下詳）雖在，但業者投資開賭馬場的興趣，業已闕如。

（二）開放彩券之爭

稍晚於八十三（1994）年台北市（與屏東、苗栗縣）蠢蠢欲動的賭馬之議，民國八十四年（1995）七月五日，立法院通過了「公益彩券發行條例」，關懷生命協會立即協同社福團體召開記者會，拒絕以彩金養社福的骯髒錢，這使得連內閣顧及輿情而予以擱置，未再進一步訂出施行細則。

孰料八十八（1999）年間，高雄市長謝長廷竟然宣佈，高雄市將繼續發行公益彩券，雖經財政部批為「不法」行為，但謝長廷認定發行公益彩券為地方自治的福利事項，表示將不惜提出大法官釋憲申請案。於是為了對治高雄市的「偷跑」策略，不讓肥水落入高雄之田，於是同年六月十六日，立法院院會在滿場追打、互毆的暴力鏡頭，以及民、新兩黨集體退席的抗議聲浪下，通過了「公益彩券發行條例修正案」。自此，買樂透乃至大樂透以圖一夜致富，成了熱門的全民運動。因瘋樂透而樂極生悲、傾家盪產者，時有所聞。

至九十五（2006）年十月二十五日，財政部進一步依據修訂版《公益彩券發行條例》而制訂《運動特種公益彩券管理辦法》，暗中為賭馬解套。這已賦與「賭馬」以完備的法源依據。於是，經過將近五年的努力，在「動保法」中所獲取的些微成果，數分鐘內化為烏有，次年研考會擬於雲林開放賽馬的計劃，即是本諸《公益彩券發行條例》與《運動特種公益彩券管理辦法》。

彩券假「公益」之名而大行其道，從「樂透」到「大樂透」，使得特定銀行、地方政府與少數政客撈到了不少好處。反賭陣營雖然也反對開放彩券，但是衡諸形勢，買彩券、看開獎的時段很短，較諸賭客長時蹲點而易染上病態性賭癮的觀光賭場，危害畢竟沒有那麼?大，且並不涉及動物傷害的倫理爭議，因此在公益彩券條例過關之後，我們並未展開窮追猛打策略，轉而冷眼旁觀後效。

（三）開放賭場之爭

開放觀光賭場之議，較諸賽馬更早，據離島立委林丙坤於民國九十八（2009）年於媒體間的自我表述，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提出了促賭說帖。 本島立委則有韓國瑜於八十五（1996）年提出「觀光賭場條例」，發出開賭呼聲。

至八十六（1998）年，時任靜宜大學觀光系系主任的葉智魁教授，發表了以「觀光賭場」為研究主題的學術論文，並陸續於媒體上發出反對開放觀光賭場的清議，爾後還進一步發表有關公益彩券的論文。九十一（2002）年，更結集歷年發表的反賭論述，發行《賭博共和國》一書。至今台灣學界研究賭場諸人，成果依然無出其右。

八十六年五月十五日，於國民黨中常會上，研考會主委黃大洲提議：政府應積極考慮讓賽馬、賭博等業合法化。筆者投書聯合報，首度發出反賭之議， 那時還是著眼於開賭帶來的犯罪問題。爾後拜讀葉教授的反賭論述，明瞭開設賭場在經濟、政治、社會等各方面的嚴峻傷害，眼界大為開闊，反賭之心也日益熾烈。於是在反賭馬的同時，結合各界力量，投入了時日漫長而身心艱熬的「反賭博合法化運動」。
　　官員與黑金民代時不時與財團唱和，出現「賭博除罪化」之議；而且每值立法院會期將結束時，促賭立委一定會運用「離島建設條例」挾帶賭博條款，想方設法讓它通過。至於葉教授與筆者為主力的反賭聯盟，則以撰述專論、投書呼籲、拜會行政院長、拜會立法院各黨黨團、與立委及社運友人聯合召開記者會、積極參加相關公聽會等等方式，想方設法抵制賭博條款闖關。

自八十六年開始，至九十八年九月（澎湖博弈公投結束）為止，這場「促賭、反賭」拉鋸戰，足足歷時十三年餘，較之反賭馬的五年戰役，時日倍見漫長。

終於在反賭馬成功十年之後，民國九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日，澎湖縣的博弈公投，讓反賭陣營以將近四千票的極大差距，打勝了一場漂亮選戰，這回促賭財團、政客與房地產投資客之損失，較諸賽馬集團的四十億元，可就更是無以計數。

◎小結

這三次促賭、反賭拉鋸戰，在行政院與立法院的角力過程中，勝負互見。最後，反賭陣營兩勝一敗：反賭馬與反賭場之訴求，大獲全勝，反彩券之訴求，則不幸先勝後敗。

就這三場反賭戰役而言，反對開設觀光賭場之役，時間拉得最長，法案拉鋸戰的過程也最為激烈而煎熬。原因有四：
第一、每一會期都有促賭立委想要偷襲闖關（以國民黨、親民黨與無黨立委為主，民進黨也有少數立委敲邊鼓），因此反賭陣營每逢會期行將結束，都要站出來以大動作表達強烈的質疑與反對。以葉教授與筆者為核心的反賭陣營，於學術事務繁重之餘，時常要趕赴立法院，展開拜會黨團或召開記者會的行動，並以投書或專論的書生微言，力抗促賭政客。

八十七（1998）年間，「離島建設條例」竟已於立法院一讀通過。行政院為此只好提出相對版本。尚幸其時內政部長黃主文上任，基於治安之考量，而有強勢反賭的政策堅持，於是「離島開發條例」的行政院版，正式剔除了博奕條款。

其中最驚險的一次，是九十一（2002）年元月十七日晚間的立法院院會，當時離島建設條例竟於委員會中技術性闖關成功，被排入院會二讀，幸有反賭最力的新黨立委謝啟大，於院會中強力要求全體委員記名投票，時值周人參電玩弊案全國矚目之際，立委們礙於輿情，不敢讓國人感覺其吃相難看，因此記名投票的方式奏效，反對票居多數，這才將促賭法案擋了下來。

第二、即使不在立院會期，中央部會（兩黨執政時都是如此）偶爾也會釋放出準備開放賭場（或賽馬、賽車）等消息，試探輿情反應。反賭陣營當然還是得戒慎恐懼，小心應戰。

第三、開設賭場涉及的利益，遠比賭馬或彩券來得更大，因此政商、媒體合流的力量更為鉅大，促賭手法的操作更為細膩，促賭言論的推展更為全面而有效。

第四、澎湖博弈公投之役，較諸當年的反賭馬運動，整個政治環境、社運環境都更為艱鉅。在反賭馬運動期間，社會運動尚稱蓬勃，媒體也比較沒有被政客嚴重操弄及作置入性行銷，藍綠惡鬥沒那麼嚴重。但是近十年來，藍綠惡鬥嚴重，幾乎所有的社運議題都容易訴求無效，因為選民最後還是會根據藍綠立場而靠邊站，這讓政客操作民生議題時，竟也訴諸藍綠對立而有恃無恐。加上媒體經營困難，政黨置入性行銷更形嚴重，所以面對金權掛勾的國會結構，原本一系列的社運方法逐漸失效，反賭運動的處境十分險峻。

三、「促賭」三部曲

曲曲折折的過程一言難盡，總的來說，促使賭博合法化的一方——不論其所促銷的是賭馬、賭狗、觀光賭場還是公益彩券，儘管運用了種種或明或暗的手段，展開了種種動人心弦的遊說，其所覬覦者，不外乎是「博弈產業」所潛藏的龐大利益。
一般說來，「促賭」有三部曲：
(一)、以鉅額的獻金收買官員、民代與學者。
(二)、以鉅額的廣告利益收買媒體。
(三)、運用媒體與政要名流的高曝光率，學者的公信力，而以動人的說詞誘民入竅——這又分兩個部分：第一、以似是而非的言論，讓
不知情的廣大民眾，相信「博弈產業」的正當性，與它將會帶來的地方利益。第二、透過促銷手法，讓民眾對這類賭博由好奇、瞭解、嚐試而上癮。

「促賭」的可怕，更在於其惡性循環。因為一旦開放了部分賭禁，賭場大亨所獲取的暴利，就足供他們主打下一波的「促賭三部曲」——持續擴大賭博合法化的地盤或賭博合法化的項目。

（一）金權政治下的賭馬陰影

以賭馬業為例，八十二年（1993）間，財團先已集鉅資四十億元，充份運用豐沛的政商人脈，遊說官員與民代，並在法令「八字還沒一撇」的情況下，就有恃無恐地購妥土地、馬匹，闢建賽馬場（民眾日報，1994年9月30日第20版），鉅額廣告費、公關費還不算在內。他們不斷於民眾日報刊出整版廣告，顯係意圖掀起全民的賭馬風潮，然後再逼令法律配合解套，讓已存在的非法事實就地合法。

再以「月眉遊樂區開發案」為例：在競標時，就有財團圍標之嫌。於是，有心建立東方「迪斯奈樂園」而以兩百億元之高價投標的華納公司，不幸被巧計逼退；一心炒作賭馬場的某財團反而以六十億元之低價得標，並且其開發計畫多依優惠貸款，融資達到六十億之半數。換句話說，這是用人民儲蓄的血汗錢，拿來建立有害民風、民心的博弈事業，而且減損了數額可觀的就業機會。該財團接手之後，又與長年在苗栗公館違規佔用河川地並違法賭馬的某公司合作，以合法的遊樂事業掩護非法興建的賭馬場。

（二）產、官、學、媒，聯手促賭

涉及更大規模官商暴利的「推動澎湖博弈公投」案，其促賭手段就更為粗暴，利益分贓的吃相也更為難看。

首先，從中央到地方，官員沆瀣一氣，為促賭人士立法鬆綁。

在中央部會方面，馬政府未經台灣社會之廣泛討論，乃至未訴諸公開辯論，即以行政院、經建會、澎湖縣政府等政府機關之豐厚資源，一面倒支持設置賭場。他們罔顧反賭聯盟要求「訴諸全民公投」之呼籲，逕付澎湖地方公投。

公民投票法第三十條規定：「公民投票案投票結果，投票人數達全國、直轄市、縣（市）投票權人總數二分之一以上，且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者，即為通過。」這種投票人數的規定十分離譜，因為一般而言，公共政策的公投，鮮見超過五成的投票率。因此該一公投法一向被譏為「鳥籠公投法」，有識之士莫不要求予以修訂。

詎料立法院所通過之離島建設條例修正案，竟為澎湖博弈公投量身打造，而以第十條規定：「開放離島設置觀光賭場，應依公民投票法先辦理地方性公民投票，其公民投票案投票結果，應經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投票人數不受縣（市）投票權人總數二分之一以上之限制。」

此一規定，業已嚴重牴觸公投法之母法，為特定財團與政客量身打造特權法規，領銜破壞法治。因此坊間廣為流傳：「只要三人投票，兩人贊成就可推動賭場！」

更且公投舉辦在即，政府相關主管單位竟還只有「博弈事業監督管理委員會設置要點」草案，連成立該委員會的動作都完全省略，相關配套措施更是付之闕如。上有好者，下必勝焉。總統公然表態促賭，於是官員紛紛唱和，各地方首長更是搶著表態爭設賭場。交通部觀光局賭場規畫標案，竟私毫不顧當事人利益迴避原則，邀請國外賭場大亨，來為公務員講習開放賭場後之營運管理。法務部與監察院明知刑法尚未將賭博除罪化，卻對官員公然的違法言論不置一詞。教育部則默許大專校院爭先恐後地開設「博弈課程」，有的課程甚至給予補助。

在地方政府方面，澎湖縣政府公然製作一面倒促賭的說帖， 並於九十八年上半年，至各村里舉辦三十六場說明會，作單方面之促賭文宣。僅由縣選委會舉辦一場公聽會，讓「同意方」與「不同意方」各三位代表，每人限時十分鐘。

縣府為何如此膽大妄為？原來，究竟有哪些政客與財團，在澎湖哪些地方，朋分利益而炒作地皮，這在澎湖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其次，政客與財團以鉅額的廣告利益來收買媒體，甚至巧用新聞、社論、專論、投書，作置入性行銷。在澎湖當地，連部分媒體的主管與記者，都已購買「博弈概念股」，加入利益朋分之列。每日不斷以「開賭利多」的謊言，包裝成新聞、社論、專論、投書，日復一日地向民眾展開洗腦工作，更張牙舞爪地對反賭人士施以種種惡毒的人身攻擊。

學者基於學術倫理，本應理性地對開賭之利弊得失，作客觀、公正的分析，不料竟有許多學者，覬覦「開設博弈課程」之產學合作利益，搶食推動計畫與說帖之官學合作大餅，頂著「學者」光環，甘為財團與政客之鷹犬與附庸，向民眾陳述「開賭利多」的連篇謊言與不實數據。

產、官、學、媒聯手誘民入竅，致使促賭行情看漲，於是一群投資客盲目跟進，購買「博弈概念股」，投資房地產，致令澎湖的房地產一路飆漲，普通民眾因此而無財力購置房屋，未蒙其利已先受其害。

至於「反賭」一方，通常是社會良心人士之所組成的鬆散聯盟，他們的動機大都單純：不忍心人民（或動物）受到賭害的侵蝕。他們的資源有限，所以無論是向官員、民代作利弊得失的分析，還是發表相關文章、披露相關資料於媒體之中，都無法獲得如同「促賭」一方般對等的重視。資源有限，使得他們即使理論再堅強，理據再充足，也難以將這些完整而清楚的訊息，傳遞到廣大民眾之間。這使得民眾經常受到「促賭」資訊的強力主導，無法充分理解開放賭禁以後對個人身家性命與社會、經濟、政治等強大的負面影響。

而且縱使費盡了力氣，達到了一次「力挽狂瀾」的效果，但爭奈「促賭」一方鍥而不舍，隨時準備「偷渡」法案（觀光賭場條例、離島開發條例、公益彩券條例等）。博弈畢竟是巨利所在，財團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無孔不入的遊說還是會繼續展開。所以，無論是哪一黨執政，總有官員、民代時不時在媒體放話，大力推動各種賭博的合法化。顯然促賭與反賭的角力無時或已；即使表面上風平浪靜，檯面下也還是暗潮洶湧。這成了一場時間漫長（甚至是無有時限）的「拔河賽」。

四、反賭非關藍、綠，促賭藍、綠有份

本次博弈公投，反賭陣營大勝，於是民進黨少數政客立即將它定調為藍、綠公共政策的角力。 事實上，在長達十五年的觀察中，筆者認為：反賭固然非關藍、綠，但論其促賭動作，則藍、綠政客通通有份。且不說藍營由中央到地方，有著一串讓人眼花撩亂的促賭政策；就連綠色執政（陳水扁主政）期間，屢屢放出風聲的促賭言論，也都令人膽戰心驚！

猶記得陳水扁前總統執政未滿週年，「嚴格取締八大行業」的正義之聲，言猶在耳，但是促賭財團，業已開始運作其政商關係。九十（2001）年三月八日，時任內政部長的張博雅於接受立委質詢時，眉飛色舞地道出：有威尼斯人集團將於澎湖投資二十五億美元，準備建設大澎湖度假村。筆者立即於翌日在自由時報發表〈二十五億出賣靈魂〉，強烈批判扁政府與賭博大亨共舞，有負選民付託。尚幸阿扁尚須連任，不敢明目張膽與賭博大亨唱和。

還有一次召開記者會時，筆者強烈質疑扁政府準備「賭到動搖國本」，自由時報李欣芳記者時在座中，乃向時任陳建銘立委辦公室主任的郭建盟表示：「只要昭慧法師繼續大聲反賭，保證陳水扁不敢開放賭場。」令人聞之莞爾！

到了陳前總統第二任執政後期，由於不再面對連選壓力，圍繞著陳前總統的促賭政客如張景森等人，竟然露出促賭真面目，不再顧慮民間清譽。當其時，無論是行政官員、立法委員還是傳播媒體，都被強大的促賭力量包圍，甚至加入了促賭行列。

特別是謝長廷入主行政院後，幾度放出風聲，有意開放離島觀光賭場。九十五（2006）年一月十三日，無黨聯盟以「離島建設條例修正草案」中有關開放博弈事業條文，來交換通過軍購案，獲得謝院長的首肯，筆者聞訊立即拜會立院民進黨團（趙永清、蔡英文等），要求拒絕促賭利益的魔鬼誘惑，尚幸民進黨立委黨團立踩煞車，才沒有讓博弈條款排入議程。

同年三月十九日，時任行政院長的蘇貞昌，主持離島建設指導委員會，研議在南部及離島開放賭場，振興地方經濟。經建會副主委張景森更進一步表示，為提振中南部經濟，在行政院指示下，已與行政院體育委員會合作研究，六月將提出「中南部推動特許競技型運動」計畫，規劃開放賽車、賽馬等競技型運動。於是上自中央，下至地方，政客無不摩拳擦掌，準備推出種種促賭法案。其促賭花樣之多（賭場、賽馬、賽車齊來），開賭層面之廣（不但是離島開賭，在本島的高雄、雲林、屏東，只要是綠色執政縣市，個個都可雨露均霑），遠超乎國民黨與無黨聯盟所強推的「離島建設條例」，令反賭人士為之咋舌。

總的來說，藍營促賭政客，多的是「真小人」，堂皇進行利益朋分而毫不赧顏、毫不遲疑也毫不扭捏。綠營政客當然也促賭有份，此中不乏裡子、面子都要的「偽君子」，不敢堂皇朋分利益，但會用些冠冕堂皇的動聽理由，來讓拿取利益的身段做得漂亮。好在綠營較多敢發諍言的清流立委，因此在黨團會議中，往往力排促賭雜音，終而能達成堅持反賭理念的決議。

反賭運動走到近些年，局勢丕變。無分藍、綠的執政當局與促賭立委裡應外合，並與財團結合，在媒體展開「開賭場大利多」的置入性行銷，過往所依循的社運模式——拜會行政機構與立法部門、舉行抗議活動，透過媒體報導來向社會傳達反賭訊息——都已逐漸失效。

到了馬英九就任總統之後，總統身先士卒公然促賭，於是，十餘年來在立法院屢次闖關失敗的所謂「博弈條款」，終於在府院黨同調全面護航之下，在民間反賭人士的激烈抗爭聲中，以多數暴力堂皇通過。於是從基隆到屏東，地方首長不分藍、綠，莫不紛紛表態跟進，一時賭場宛若即將在全台遍地開花。

五、創下台灣社運史上的先例

萬萬沒有料到：這樣一來，竟然開展出了迥異於前述傳統社運模式的新社運風貌。於是本次澎湖博弈公投之役，創下了眾多台灣社運史上的先例：
（一）這是非政府組織第一次將公共議題，訴諸直接民主（而非議會式的間接民主），並獲致了過半數民意支持。

這場促賭、反賭之爭，首度將戰線由傳統社運戰的主戰場——中央部會與立法院，拉長到了地方基層，最後時段甚至就以澎湖縣的本島與離島作為主戰場，並在最基層的民眾之間作一對決。

原來自解嚴以來，雖然社會運動蓬勃，但公共政策角力場，大都是在立法院。社運理想的落實，必須訴諸法律以為後盾，而不能停留在「道德勸說」的階段。因此，過往社運團體大都以立法院為主戰場，展開一次又一次拜會（立法院各黨黨團及立委個人）、請願、抗議、公聽會與記者會，以此贏得清流立委的支持，也依此以產生媒體能見度，讓社運訴求有機會傳達到民眾耳裡，由此搏得輿情的同情。偶亦訴諸靜坐、集會、遊行等群眾運動。總之，這些操作無非是為了形成民意力量，再讓立委與官員，順乎輿情而抵拒利益團體的壓力。

立委們循著「提案、付委、委員會通過、朝野協商、院會二讀、三讀」的法定程式，將社運團體所主推的法案，加碼或打折之後予以通過。有時則以多數暴力，將金權操作的法案，在委員會中趁反方出席人少而突襲奏效，然後在院會的二、三讀中強越關山，於是再激起各類NGO的下一波劇烈抗爭。

這類社運與金權對抗的模式，周而復始，未始沒有斬獲，偶亦陣前失蹄。總之雖然輸贏互見，社運成績依然可觀。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使是形象牌立委，帶著民眾的殷切期盼而高票當選，一旦進入到複雜的金權生態圈，依然很難不受到利益團體的包圍，向為數龐大的政治獻金與盤根錯結的地方派系妥協。於是，依民眾起家的政治人物，居廟堂之高而逐漸靠攏財團，對基層民眾或社運戰友，則往往陽奉陰違而多所敷衍。

總之，論貪腐，兩黨莫不有份。靠選舉打天下的總統、地方首長與民代，莫不面對這種利益朋分的局面。明知個中利害糾葛是千絲萬縷，但是為了打贏選戰，需要樁腳「扛轎」，因此不敢開罪這些真小人與偽君子，很難真能做到「不沾鍋」。因此任誰上臺，要能擺脫金權政治，不啻是「伺河之清」！

而行政官僚體系，向來習於「等因奉此」的公文旅行，他們薪資穩定，不必冒著大起大落的風險，來玩利益朋分的政治遊戲，原可抗拒利益團體的誘惑，而成為嚴守政策防線的中流砥柱。問題是，他們很難拿自己的烏紗帽開玩笑，抗拒民選首長的政令，因此明知某些政見或政策不良，也只能跟著首長敲鑼打鼓，與首長綁成「命運共同體」。

以本次促賭政策為例：許多不顧形象而公然促賭的中央高官與地方首長，私下談起「促賭」政策，往往也甚感無奈，因此他們的言不由衷，自亦有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苦衷。然而士大夫風骨之蕩然無存，亦於此可見一斑。

於是，即使政客與利益團體的索求，有違民眾利益也不符輿情，政府官員還是仰承上意，坦然揮霍著民脂民膏，用些所謂「政策研究」的計畫經費，來換取御用學者的背書，然後再利用媒體，以置入性行銷手法，向民眾進行洗腦。必要時再使出種種信度與效度可疑的所謂「民調」，來製造「民意正當性」的假像。

即使長官沒有施加不當壓力，但是黑金立委往往挾其權勢，以砍預算的恫嚇方式，或是極盡羞辱的質詢模式，逼令各級首長就範。

而台灣社會所特有的藍綠、統獨之爭，則使得社運聲勢弱化而功能不彰。他們與早年的清流立委不同。那些清流立委，大抵在社運起步之初，就與社運友人同行，箄路籃縷而披荊斬棘。因此共同享有成果的光環，亦是理所必然。但漸漸有些政客，平素不見對社運議題之關切，到了關鑑時刻，卻出現在社運隊伍中搖旗吶喊，因此而製造了「社運團體是政黨次級團體」的假像。

這些自認代表「民意」的政客，由於受過選舉的洗禮，往往擴大解釋了勝選的意義，自我催眠地認定：「民意」已概括接受了他們的所有政見。相形之下，社運團體只能集少數人的力量，透過媒體中所呈現的輿情，以及民代助其一臂之力的間接民意，來呈現它們的集體意志。但它們到底是知識菁英在孤芳自賞，還是代表著普羅大眾的心聲？老實說，未經過直接民主的程式，誰也不知真正的答案是什麼。

間接民意容易被黑金扭曲，有賴直接民主之適度矯正，因此在千呼萬喚之中，終於催生了公民投票法，孰料該法第三十條規定：「公民投票案投票結果，投票人數達全國、直轄市、縣（市）投票權人總數二分之一以上，且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者，即為通過。」這不啻是用不可能達成的投票人數，來制止任何一項公投成為有效公投，勒住了公共政策訴諸直接民主的可能性。因此一向被有識之士視為的「鳥籠公投法」，而核四公投促進會長年奮鬥而念茲在茲的，正是掙破這個「鳥籠」。

詎知地方政客財迷心竅，馬政府則為朋分政治力益而半推半就，於是在馬英九總統全面護航之下，反賭團體的一片罵聲中，立法院於九十八（2009）年元月十二日通過了離島建設條例修正案，為澎湖博弈公投量身打造了一套真正掙破鳥籠的公投版本，而以第十條規定：「開放離島設置觀光賭場，應依公民投票法先辦理地方性公民投票，其公民投票案投票結果，應經有效投票數超過二分之一同意，投票人數不受縣（市）投票權人總數二分之一以上之限制。」

此一規定，業已嚴重牴觸公投法之母法，為特定財團與政客量身打造特權法規，領銜破壞法治。因此被反賭團體咬住不放，一路聲稱要訴諸大法官釋憲。

即使馬政府因「特別法可以淩駕普通法」而有恃無恐，然而另一方面，他們也弄巧成拙，讓直接民意終於掙脫鳥籠而飛向青天。於是，即使中央到地方的高官、首長與民代，偕同財團、媒體與御用學者聯手促賭，純樸鄉民與熱血青年依然選擇相信反賭團體所提供的「開賭成本效益」資訊。於是，這場純屬公共政策的世紀選戰，竟然「小蝦米戰勝大鯨魚」。

（二）這是台灣首度跨社運團體而形成長期合作的決策機制與工作團隊。

台灣社運過往未始沒有橫向串連的各種聯盟。但是大都止於一般性的議題連署，或是組織鬆散的活動參與。筆者曾躬逢其會的四一○教改運動，算是較大型的社運結盟行動。民國八十三（1994）年四月十日，有二百多個團體為主辦單位，以教育改造為訴求，參與「四一○教育改革全民大結合」的民間社會運動。這是社運串連而訴求成功的絕佳範例。

反賭聯盟的結盟團體沒那麼多，但它的特質是「長期合作」與「緊密合作」。公督、動保、教育、婦運、環保、勞工、人權團體與綠黨，彼此跨社團而結合成極其緊密的夥伴關係，共同擬訂反賭計劃，並且形成長期合作的決策機制與工作團隊。在九十八年一至三月的第一階段與八、九月的第二階段，以「打選戰」的緊湊節奏，推出一系列有論述、有行動的反賭運動，從中央到地方，從本島到離島，從台灣到國際，時而幽默反諷，時而義正辭嚴，活動樣式及活動訴求，多樣而豐富，相當膾炙人口。

這一系列緊鑼密鼓而招數新奇的反賭運動，終於突破了馬政府與媒體「冷處理」的防線，引起了全國乃至國際媒體的關注，連帶地也讓全國媒體開始將注意力轉入澎湖，讓澎湖反賭聯盟的一系列反賭文宣戰、四日苦行、跨宗教祈福、三○小時靜坐等新聞，不再只是在地「茶壺裡的風暴」，而跟著搏得全國平面媒體的重要版面，與電子媒體的重要時段。這樣一來，就瓦解了澎湖兩個在地報紙（澎湖時報與澎湖日報）成年累月傳遞「開賭利多」消息的洗腦陰謀，讓澎湖在地居民得以掌握「開賭成本與效益」的完整資訊，並且因全國關注而深受鼓舞，紛紛勇敢地表態拒絕賭場。

以當年第二波反賭行動為例：

⊙八月九日，反賭聯盟核心成員於弘誓開會，作出了重要的四大決議：
1.於月底舉辦反賭誓師大會。
2.繼續朝申請大法官釋憲途徑，拜會監察院王建瑄院長。
3.打國際牌：由葉智魁教授邀請國際反賭學者或美國反賭藍波來台，讓台澎反賭活動提昇為國際新聞。
4.反賭盟友包機飛至澎湖，觀察公投程式之公正性與透明度。

⊙八月三十日，舉行「反賭誓師大會，並推出侯孝賢導演反賭呼籲與名人反賭影片，帶動了第二波反賭新聞熱潮。侯孝賢現身說法談害，呼籲澎湖鄉親拒絕賭場以維護澎湖純樸而美麗的風土民情，甚得社會之迴響。

⊙九月十五日，反賭聯盟舉行國際記者會，邀請美國國家賭博影響研究委員會（NGISC）主席Timothy A. Kelly來台，發表美國賭場影響經濟、社會的研究成果，Dr. Kelly強調，賭博帶來極高的四項成本：經濟成本、社會成本、政治成本與犯罪成本。包括犯罪、金權掛鉤和貪污腐敗，根本不可能有效規範管理。有一千五百多萬美國人是病態性的賭鬼，光是破產、治療等損失就至少六十億美金。

筆者於記者會中呼籲馬總統：莫成為台灣首位「開賭總統」，莫讓美麗澎湖成為賭場土石流，莫讓中華民國成為另類ROC（賭博共和國）。

Dr. Kelly並於當日下午飛抵澎湖考察賭場預定地，確言該諸腹地太小，只能建設中、小型賭場。

⊙九月十六日，反賭聯盟於公聽會中迎戰促賭政客，吳巡龍檢察官以個人身份現身說法，於公聽會中痛談賭害。Dr. Timothy Kelly於會後發表反賭論述。

⊙九月十七日，反賭聯盟偕Dr. Timothy Kelly拜會監察院王建瑄部長，要求針對博弈條款的公投標準與母法不一，提出大法官釋憲。王院長特別邀集所有記者到場，公開說出擲地有聲的反賭之論，並且指出：「博弈公投通過之日，就是澎湖災難的開始！」

⊙九月二十一日，反賭聯盟至法務部，抗議王清峰部長受到促賭政客施壓，竟然指稱吳檢察官之反賭行為「不妥當」。當日標語的上下聯為「勿縱容貪腐，莫殘害忠良」，橫批則是「老天有眼」。

⊙九月二十二日，反賭聯盟至交通部，指出交通部觀光局一份賭場規畫標案，在國際博弈集團之政商角力下，量身打造了一個可能圖利特定博弈財團之圍標綁標案，其中黑幕重重，現場舉行「國際賭博集團-駐ROC交通管理部」揭牌儀式，諷刺「賭博共和國」各部會，行將逐步遭國際賭博集團購併而納入管理。

⊙九月二十三日，反賭聯盟至教育部，公開指控教育部在賭博尚未合法前，就拿人民納稅錢補助博弈相關課程，涉嫌觸犯賭博罪，並指南部某學院邀請美國某發牌補習班負責人授課，卻謊稱是博弈學院院長，簡直匪夷所思。現場推出「輸者，所以傳盜、色業、劫貨也」之標語，反諷教育部讓師道沉淪，品德教育成為笑話。

⊙九月二十五日，反賭聯盟組成公投觀察團，拜會地檢署長，要求嚴辦賄選；拜會澎湖縣選委會，要求行政中立。

⊙九月二十六日，觀察團成員兵分六路，直接走向基層的各投開票所，觀察前置作業與投開票流程，因此也聆聽到基層民眾第一手的反賭心聲。

這一系列緊湊的反賭行動，與澎湖在地的苦行、祈福、靜坐、晚會活動裡外輝映，掀起了反賭新聞熱潮。記得九月二十四日，當天並未舉辦活動，不料記者竟然紛紛致電，詢問筆者：「今天還有什麼行動？」

這一波反賭行動，也連帶地讓全國媒體開始將注意力轉入澎湖。澎湖反賭聯盟系列反賭文宣戰、苦行、祈福、靜坐的新聞，不再只是在地「茶壺裡的風暴」，而跟著搏得全國平面媒體的重要版面，與電子媒體的重要時段。這樣一來，瓦解了澎湖兩個在地報紙（澎湖時報與澎湖日報）成年累月傳遞「開賭利多」消息的洗腦陰謀，讓澎湖在地居民得以掌握「開賭之成本與效益」的完整資訊，並且因全國關注而深受鼓舞，紛紛勇敢地表態拒絕賭場。

這種NGO大串連，緊湊、豐富、多元而多采多姿的社運節奏，讓遠來聲援的Dr. Kelly為之讚歎。他在離台前夕（九月十八日）的餞行晚宴上表示：台灣的NGO素質很高，他很驚訝台灣的NGO能夠一同為反賭議題打拚。即使在美國，也沒有發展成這種NGO大團結的氣勢；反賭運動也是州內運動，還沒串連發展成全國性運動。

（三）這是台灣第一次產生跨宗教的社運大串連。

雖然主事的筆者忝為佛教法師，但天主教、基督教、一貫道與佛教的教會領袖與熱心教友，無不熱心加入，並且成為反賭群眾運動的重要推手。

九十八（2009）年元月十二日，天主教洪山川總主教僕僕風塵，冒著凜冽寒風來到立法院，與反賭盟友站在一起，公開發言反對通過博弈條款；二月間，中佛會理事長淨良長老、一貫道總會李玉柱理事長與蕭家振秘書長，莫不連署聲援，蕭秘書長更與道親一同參加遊行。

三月十五日，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在張德謙總幹事率領及盧俊義牧師發動下，大隊人馬參加「反賭場倒退嚕」大遊行；連從不介入政治的證嚴法師，也語重心長地在她的開示中，表達著她對賭場即將開放的深切憂心，大愛電視的新聞報導與「骰子啟示錄」，更是產生了「讓民眾知道賭場真相」的重大效果。

而澎湖在地的宗教聯盟，澎湖妙雲講堂法師率領信眾所展開的「反賭苦行」等活動（下詳），更是深深感動著澎湖鄉親，致令宗教理念結合信眾與民眾的影響力攀升、傳統人際關係綁樁買票的影響力遞減。

博弈公投結束後，十月五日上午，反賭聯盟諸盟友相約拜訪天主教台北總公署，向支持反賭的澎湖人──洪山川總主教報喜並致謝。
　　
總主教說：「這場運動，原本我不太看好。但是象徵的動作及過程很重要，那次上街頭支持反賭運動的新聞傳到梵諦岡，教廷極為支持，肯定天主教在台灣的表現。」

公督盟執行長何宗勳問總主教：「為什麼不看好我們為成功？」

總主教說：「因為立法院已經三讀通過，加上政黨支持、財團投資，要成功簡直不可能。但是，人是有良知的，因為你們的鼓勵、提醒，所以澎湖人被說服了，有信心站起來了！要不然一個小島，被那麼大的財團壓住，動彈不得！」

對於這次澎湖反賭的勝利，洪山川總主教有感而發地說：「教會光談愛心是不夠的，若愛中沒有真理、道德、正義，就不是真愛。若看到不義而沒有出聲，也不是真愛的表現。」

但這樣的模式是否會形成常態，是否足以改變綁樁買票的地方選風？則另當別論。因為即使各宗教都視「賭」為罪惡，但是各宗教亦另有「不涉入政治」或「藍綠選邊站」之魔咒，因此當日佛教與基督宗教大多數教派、教團，大都對反賭運動作壁上觀，還有佛教中的某位長老比丘尼，竟然趁機落井下石，針對筆者責罵促賭政客「絕子絕孫」的惡語，到處打電話呶呶不休，卻對促賭政客是否真會因其讓人敗德喪行、家破人亡之惡業，而會感得「絕子絕孫」乃至更重之果報，則十分阿Q地不置一詞。

但個中的感人片段也殊堪玩味。例如：九月十七日，反賭聯盟偕Dr. Timothy Kelly拜會監察院王建瑄部長，其中一貫主張台獨，而與促統的王院長政治立場南轅北轍的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助理總幹事許承道牧師不但讚歎王院長能堅守立場，並且誠懇地表示：「就基督教立場來看，這是一場『良善與貪婪的屬靈戰爭』，基督徒們會為王院長祈禱，求主賜給院長正義的力量，讓您為國為民把關。」這一剎那，基督之愛穿透了藍綠藩籬，綻放出愛與公義的神性光芒。

（四）這是全國性與地方性社運團體通力合作，所展現的豐碩成果。

澎湖在地的反賭人士（如林長興、吳巡龍、吳雙澤、顏江龍等及佛教的妙雲講堂），早已各自默默耕耘，展開草根的社教工作。至三月上旬，台灣的反賭聯盟核心盟友抵達澎湖，不但向在地反賭盟友分享社運經驗，而且跨宗教展開串連活動，因此而獲致天主教馬公市教堂梅重明神父、基督教馬公長老教會夏德輝牧師與其他社運人士的大力支持。自此以後，澎湖在地的反賭力量，整合成了堅強的澎湖反賭聯盟，訴求明確而手法純熟，並以無比的毅力與愛鄉的溫情，逐漸感動了民眾，帶起了反賭人氣。

特別是吳巡龍檢察官不惜丟棄烏沙帽，也要反賭到底，其鏗鏘有力的反賭言論， 讓澎湖鄉親深為感動，踴躍投入了反賭陣營。

八、九月間，在台灣發動的九十八年度第二階段反賭運動，掀起了幾波新聞熱潮，連帶地也讓全國媒體開始將注意力轉入澎湖。

眼見博弈公投倒數計時，澎湖佛教團體「妙雲講堂」自九月十七日起，由德律、德行師父帶領護法居士、反賭志工們，展開一連四天的「苦行反賭場‧悲願為澎湖」行動，徒步繞行澎湖宣導反賭理念，全程約八十公里。腹瀉加感冒已經七天的德行法師「不管身體，走了再說。」至此，澎湖反賭聯盟系列反賭文宣戰、苦行、祈福、靜坐的新聞，不再只是在地「茶壺裡的風暴」，而跟著搏取全國平面媒體的重要版面，與電子媒體的重要時段。

這樣一來，瓦解了澎湖兩個在地促賭報紙（澎湖時報與澎湖日報）成年累月傳遞「開賭利多」消息的洗腦效力，讓澎湖在地居民得以掌握「開放賭場之成本與效益」的完整資訊，並且因為全國關注而深受鼓舞，最後階段拉高了反賭方的民調數據，旅居台灣的澎湖青年眼見獲勝有望，紛紛返鄉投票。

台灣方面的反賭聯盟，於公投前一日的最後關頭，甚至組成十五人的公投觀察團，拜會地檢署長，要求嚴辦賄選；拜會澎湖縣選委會，要求行政中立；並且直接走向基層的各投開票所，觀察前置作業與投開票流程，因此也聆聽到基層民眾第一手的反賭心聲。

（五）反賭運動開始就定調為跨黨派社運，卒以此一超然特質而贏得了選民的信賴與託付。

台灣社會所特有的藍綠、統獨之爭，使得社運聲勢弱化而功能不彰。原來，政客只要在靠近選舉之日，聲嘶力竭地訴諸藍綠與統獨，所有社運議題就立刻被邊緣化。族群仇恨的煽情語言，激起了族群危機感，於是又迫使藍綠選民在危機感中靠邊一站，含淚投票。十餘年政運過熱而社運過冷的結果，使得人力與物力資源湧向政運，社運勢單力孤，而且起步艱辛時乏人問津，稍見成效之時，又會立即出現政客收割成果。在藍綠對立的台灣社會，這麼做不祇是將得之不易的社運成果橫刀搶奪，更嚴重的效應就是，它也重創了社運團體「超越藍綠」的公信力。

反賭運動一開始就自覺性地嚴守「政黨中立」的立場。原因有四：

一、反賭運動者普遍瞭解政黨以「奪權」為目的，與以「法律、政策」為訴求的社運團體，有著本質性的差異，因此對藍、綠政客敬謝不敏。
二、賭場開放與否，確乎無關藍、綠，但是促賭政客則藍、綠通通有份。反賭人士久已領教國、民兩黨與無黨之促賭政客，裡應外合的高明手段與巧妙身段。
三、各黨清流立委（如謝啟大、趙永清、陳建銘、林瑞圖、郭榮宗、田秋堇、陳節如等），也都曾在法案對決過程中，給予有效的聲援，因此反賭運動無分藍、綠，可說是其來有自。
四、除了社運的超黨派立場之外，跨宗教支援反賭運動的宗教領袖與教友們，從來就沒有共同的政黨認同取向。

到公投肉搏戰的最後階段，即使促賭政客想要訴諸「藍綠對抗」，但藍、綠陣營的清流政治領袖（監察院王建?院長、民進黨蔡英文主席）都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讓反賭陣營士氣大振。這種跨黨派而超藍、綠的社運性格，讓藍營支持者居於多數的澎湖選民，放心地投下了就事論事的神聖一票。

六、有關「公投」問題的檢討

人民行使直接民權的公投制度，在金權與媒體嚴重掛勾的台灣社會，實屬必不可少之民主防腐劑。此從九二六澎湖「博弈公投」之結果，可見一斑。

九十八（2009）年十月二十三日，公民監督國會聯盟主辦「澎湖博弈公投國際觀察座談會」，歐盟創制與公投協會（簡稱IRI-Europe）執行長Bruno Kaufmann擔任主講人。Bruno Kaufmann講述他對台灣公投發展之觀察，並介紹亞洲及世界各地公民創制與公投情況。他實地走訪澎湖博弈公投，讚揚此次公投是亞洲民主的優質典範，正反雙方遵守規則投票，過程平和、井然有序。

事實上，立法院為澎湖博弈公投量身打造的公投版本，如前所述，業已嚴重牴觸公投法之母法，為特定財團與政客量身打造特權法規，領銜破壞法治。豈料馬政府與促賭立委弄巧成拙，讓直接民意終於掙脫鳥籠而飛向青天。

如今回想起來，倘若澎湖開放賭場與否，不是交由人民自行決定，而是由行政官僚與立委諸公代替人民決定之，那麼澎湖的反賭力量，必將無力回天。這正是人民行使公投權的可貴——避免政客悖離民意，濫權妄為。

民主政治的選舉制度，是一場場高成本的權力競賽。政治人物即使受到民眾的信任與託付，然而為了勝選乃至擴大權力，他們就得付出公關、文宣與綁樁的巨額成本，因此選前口口聲聲「為民喉舌」，選後卻容易成為富豪利益的代言人。

間接民意容易被黑金扭曲，有賴直接民主之適度矯正，因此在千呼萬喚之中，終於催生了公民投票法。本來制定「公投法」的目的，應僅止於規範投票程序，方便人民行使「直接民權」，而非限縮「直接民權」的內容與形式。但是立法院通過的公民投票法，卻反其道而行，以高門檻的公投設限，讓公投法徒剩具文而動彈不得，因此被戲稱是「鳥籠公投法」。

本次博弈公投，促賭政客自知高門檻的公投設限，不易讓公投過關，又對金權操作以愚弄民意的成效過度樂觀，因此自動將本項公投的投票率門檻取消。

馬英九極力讓博弈條款在立法院闖關通過，這是難辭其咎的，但此舉也留了一條活路——由地方公投來決定是否開賭。反賭聯盟一向認為，應該要舉行全民公投，因為開賭所影響層面涉及全台灣，而不只是澎湖一地，而且全民公投不容易被財團或少數政客操作。然而全民公投之提議未被執政黨接受，最後馬政府仍採取了地方公投模式。但是無論如何，地方公投總比直接由立法委員多數決，還是比較好的。立委人數少，被財團操控的可能性更大。

澎湖博弈公投一役，形成了社運的另一操作模式，在間接民主的議會遊說與抗爭路線之外，另闢直接民主的草根社教路線。這不啻是台灣社運史上一次成功的典範轉移！

有了本次公投作為開端，爾後的民生法案應可要求比照辦理，那麼社運將更訴諸草根性之基層民眾，這對金權掛勾嚴重的台灣，將會起到極其正面的作用。未來諸如核能發電、核廢料儲存、蘇花高、中部科學園區……等公共政策，社運團體都可比照此一模式，強力要求將決定權，從中央民代轉向基層民眾，打一場又一場公投選戰。以免在金權政治結構下，民代的決議悖離公共利益。當務之急，就是要求公投修法，比照博弈公投的票數規定，掙脫現行「鳥籠公投法」的局限。

七、結語

本次反賭運動，開展出了迥異於傳統社運模式的新社運風貌。結合了全國性及地方性之之各種非政府組織，並邀國際反賭人士予以臂助。各宗教之教會領袖與熱心教友成為反賭群眾運動的重要推手。加上反賭社運超越藍、綠之政治立場，使得民眾的投票動機，純依「是否開賭」之公共議題而作考量，不受政黨屬性或派系綁樁買票的影響。

不可否認的，馬政府將開賭與否訴諸直接民主式的地方公投，其目的雖是促賭，但也歪打正著地成為反賭方得以勝出的原因之一。此外還有四點值得補充：
一、如前所述，早在九十（2001）年，內政部長張博雅即已道出：有威尼斯人集團將於澎湖投資二十五億美元，準備建設大澎湖度假村。在反賭聯盟的輿論壓力下，志在連任的陳水扁總統顧及清議，不敢明目張膽與賭博大亨唱和。於是在法案未通過前，財團雖已進駐澎湖，終究因政策無法明朗，資金無法久駐台灣。這使得賭博大亨紛紛轉往澳門發展，讓邊僻小魚村被打造成了黑金閃閃的東方賭博王國。但這樣一來，也使得澎湖打造鉅型賭場渡假村的優勢盡失，並使得反賭人士可以就近考察澳門開賭之後的利弊得失，蒐集完整資訊，於本次澎湖博弈公投前提供民眾作智慧判斷。

二、九十八（2009）年的那場促賭、反賭大角力，時值金融風暴發生，許多國際巨型賭場竟也發生財務危機，近在澳門的美國賭場業巨擘米高梅幻象（MGM Mirage），傳說準備撤出澳門。全球最大賭場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的董事長安德森（Sheldon Adelson）是僅次於微軟創辦人蓋茲和「股神」巴菲特的第三大富豪，他斥資120億美元在澳門興建設施，耗資50多億美元在新加坡成立賭場與會議空間，但百年一見的金融危機使他的財富大縮水，澳門的工程已陷入停擺，留下許多未完工的大樓、並導致數千人失業。這些國際賭業現況，讓台灣媒體漸漸出現「賭業未必可以賺錢」的疑慮之言，也讓澎湖民眾以澳門為殷鑒，投票行為更為冷靜。

三、反賭聯盟執行長何宗勳，也是公民監督國會聯盟執行長，對公投的公正性與透明度十分重視。由於擔心當地有疑似買票的情形，因此於公投前夕，成立「公投觀察團」前進澎湖，第一站先去拜會澎湖地檢署，請他們嚴辦賄選。而且兵分六路，到七十個投開票所視察現場作業情形。這項行動產生了相當程度的威嚇作用，讓促賭財團與政客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張膽買票。

四、澎湖當地公務人員的選情翻盤，是反賭大勝的關鍵。這次有資格參加公投的選民中，軍公教人員及其眷屬在澎湖最大票倉的馬公市佔了多數，這些人領政府薪水，博弈產業釋出的就業機會，根本不會造福他們，反而可能引進治安與社會問題，教育界與警界人員將首當其衝而先蒙其害。他們應是投下反對票的主力。

最後要談談本次形成工作團隊的五位反賭聯盟核心盟友。

葉智魁（東華大學觀光與休閒系前系主任、教授），是台灣最早發表了以「觀光賭場」為研究主題的學術論文，而卓有成就的學者，質精而量多的相關論述，在台至今依然無出其右。他以佛弟子的入世熱忱與學者的嚴謹態度，長年於媒體上發出反對開放觀光賭場的清議，可以說是讓筆者全心投入反觀光賭場運動的啟蒙老師。元月至三月的第一波反賭運動，適逢他至美國作訪問學人，無法躬逢勝會，但依然十分關注運動發展，並時時提供學理、真相或數據方面的寶貴資料。到八、九月的第二波反賭運動，他剛自美返國，立刻加入戰役，一肩挑起了公聽會反方辯論人、談話性節目受訪人、國際學者訪台安排的吃重角色。

何宗勳（公民監督國會聯盟執行長，反賭聯盟執行長），他是學廣告出身的才子，創意源源不絕的智多星、點子王，宛若金庸筆下的「老頑童」，在許多社會運動場域裡，常常可見到他的身影，而且行動步驟與活動內容，大都出自他的創意。他還寫得一手好書法，大小標語揮毫立就，真是台灣社運界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將九十八年的系列反賭運動，經營成一場充滿著創意與驚喜，而又節奏緊湊的熱鬧選戰，贏得了高人氣的媒體關注。

潘翰聲（綠黨發言人，反賭聯盟發言人），相貌斯文而行動果敢，既能冷靜究理，又有入世熱情。與宗勳一樣放棄了世間高薪與鴻圖大展的機會，為了社會理想而成為社運專職工作者。本次許多反賭行動的文宣乃至內涵，都是他的智慧結晶。他所涉入的社運議題相當寬廣，因此其反賭論述之廣度與高度，時而令人耳目一新。在葉教授留美期間，尚幸有他這位稱職的文膽候補上來。

陳曼麗（全國婦女聯合會前任理事長），她曾創設主婦聯盟，長年關注婦運與環保議題，反賭行動幾乎每役必與。思路清晰而行文溫婉，像是大姊姊一般地呵護著團隊的小弟小妹們。

周瑾珊（關懷生命協會專員，反賭聯盟執行秘書），年紀輕輕即投入動保社運。精進勤勉而且思路綿密，任何行動或活動，她都能作出完整的規劃，與臨場的良好應變，假以時日應可成為社運的明日之星。

我們這幾位核心成員，明快而愉快地長期共事，並且莫逆於心，原因在於：我們都有生活澹泊，視功利如浮雲，「無私無我而只專注於完成目標」的人格特質，雖然個個是思路敏捷而行動迅速的社運悍將，共事之時卻不會恃才傲物，堅持己見。哪個場合應站到前面就往前站，不會故作扭捏；哪個場合應立於幕後就往後閃，也不會爭出風頭。為反賭運動而聚會共事時，宛如相親相愛的兄弟姊妹，運動告一段落後，各自回到工作崗位忙得昏天暗地，連寒喧談心的時間都付之闕如，因此也就幾乎完全相忘，重情重義，卻沒有耽戀與牽掛的兒女態。這正是「無私無我而共願同行」的最佳典範。

有著這樣的核心團隊作為基礎，我們有幸與眾多同樣是人格典範的人間菩薩，在反賭運動中因緣際會。除了前述令人欽敬的宗教領袖之外，還有寧願不做檢察官也要反賭到底的吳巡龍，正義凜然，快人快語而一語中的的王建瑄、史英與侯孝賢，為反賭而以無比耐力默默耕耘，並且默默承受無數挫折與羞辱的林長興，宛若善財童子般向各界菁英請教問題，溫和而耐心地向鄉親進行勸說而贏得鄉親深厚信賴的吳雙澤，溫文儒雅，不惜個人處境而為正義發聲的梅重明神父（來自越南），以及用無比的堅毅與悲心展開苦行與靜坐行動的妙雲講堂眾位師父。

因此，十六年反賭蒼桑史，讓我們充分見證了「邪不勝正」的原理，並且再次印證人間淨土的信念——不怕共業深重，只怕共願不足。倘若共願的力量夠大，共業終究是可以轉變的！
九九、六、一　于景英樓